2022年12月22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从美国返国途中在波兰停留，会见了波兰总统杜达。随后，他在其脸书账号上发文称：“我们回顾了刚刚过去的历史性挑战的一年，讨论了未来的战略计划、双边关系和2023年在国际层面的相互协作。”波兰作为乌克兰的重要邻国，在俄乌冲突发生后表现出了十分明确的挺乌立场，多次给予乌克兰各种形式的援助。波兰援助乌克兰，有深刻的历史与现实原因。俄乌冲突对波乌关系造成深刻影响，波乌关系也引起了欧盟与俄罗斯的高度关注。
回顾乌克兰民族国家形成的历史，除了长期与乌克兰交织在一起的俄罗斯外，波兰在乌克兰的历史中也占有着重要的地位。乌克兰脱胎于基辅罗斯的加里西亚-沃伦公国，14世纪40年代，随着蒙古统治的衰落，波兰开始对该地区施加影响，于1349年占领加利西亚。1569年，波兰王国与立陶宛大公国联合建立波兰-立陶宛联邦，立陶宛将自己控制的基辅等多个地区划给波兰，自此，乌克兰的波兰化开始推进，这也导致了后续波乌两国的一系列矛盾，波乌两国的关系也变得紧密且复杂。乌克兰的波兰化体现在多个方面，包括在乌克兰建立了类似西欧的等级制度，大力推动天主教在西乌克兰传播，但也导致当时的乌克兰城市化缓慢、贵族势力膨胀、农民遭受奴役加重以及宗教矛盾激化等问题。这些问题最终导致了乌克兰严重的反波兰化倾向，并由此爆发了多次反波兰起义，直至18世纪，波兰被多次瓜分领土，乌克兰被并入俄国、奥地利等国，乌克兰才摆脱了波兰统治，进入俄罗斯化的时期。到了1918年，波兰复国，波俄两国签订《里加合约》，将乌克兰东部划归苏俄，乌克兰西部划归波兰，波乌两国的矛盾再次凸显，最终在二战时期，波乌两国爆发了“沃伦事件”，乌克兰对波兰人进行了报复性攻击和屠杀，数万人波兰人被杀害。波兰则通过交换和驱逐的方式，将大部分居住在波兰境外的波兰人迁回国内，同时将滞留在波兰东部的乌克兰人驱逐到了波兰西北部，以此打击本国的乌克兰民族主义，波乌两国的矛盾暂时得到解决。苏联解体后，波兰第一个宣布承认乌克兰并同其建交，两国在应对俄罗斯威胁、进行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加强同欧盟和北约的联系等方面有共同利益，波乌关系开始进入新时期，两国经贸、政治、社会层面的合作呈上升趋势。在2004年成为欧盟成员国后，波兰作为欧盟与乌克兰之间重要的沟通渠道，与乌克兰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尤其是在2004年的乌克兰“橙色革命”、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发生后，波兰的作用逐渐凸显，成为参与乌克兰问题最为活跃的一方，成为乌克兰经济领域的引导者、政治和外交领域的协商者以及社会关系方面的协调者。首先，波兰作为成功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型为市场经济体制的中东欧国家，为乌克兰独立后的经济转型提供了有力借鉴。其次，波兰利用其欧盟成员的角色，在乌克兰问题产生后积极充当“协调者”的角色，为维护中东欧地区的稳定积极奔走。波乌两国历史上复杂且紧密的关系也为波兰参与乌克兰问题提供了先天优势，相比欧洲其他国家，乌克兰社会对波兰介入本国事务的接受程度更高。最后，波兰还协同欧美等国给予乌克兰部分军事援助，包括向其出口非致命性武器，派出军事教官协助训练乌克兰士兵等。俄乌冲突爆发前，波乌关系在各领域均取得进展，但基于俄罗斯在能源领域对欧洲的巨大影响力，以及波兰维持各方关系稳定的考虑，波乌关系并未有进一步突破。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西方对俄实施了史上最严厉的制裁，欧盟大幅削减俄罗斯能源在其进口结构中的比重，这一系列行动给国际关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波乌关系也在此背景下实现突破，波兰开始不遗余力的支持乌克兰。在政治和外交领域，波乌两国领导人频繁通话，波兰总统杜达多次到访基辅，同泽连斯基会谈。此外，波兰还联合各国对俄进行外交施压，在国际社会对俄罗斯进行谴责，在欧盟内部，波兰还对与俄罗斯有密切能源和经济关系的德国进行道德施压，迫使其接受对俄进行更严厉的制裁。在军事领域，波乌两国的军事合作实现较大突破，2022年5月5日，波乌两国政府签署了一份关于安全和国防的文件，乌克兰总理什米加尔表示：“波兰对乌克兰的援助前所未有，在军事援助方面，波兰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合作伙伴。”同时，波兰也积极协调西方各国对乌克兰进行直接军事援助，截至2023年2月，欧盟已通过欧洲和平基金会为乌克兰提供了约36亿欧元的安全援助。在社会经济领域，波兰通过相关法律为涌入波兰境内的数百万乌克兰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泽连斯基将其描述为“与波兰公民几乎相同的权利和机会”，援助涉及就业、住房、教育和社会保障等领域。但大量经济援助也加大了波兰财政负担，波兰经济研究所表示，俄乌冲突爆发三个月后，波兰给予乌克兰难民的援助总额已接近本国GDP的1%，约54亿欧元。长期战争带来的巨大经济负担也导致波兰对乌克兰难民的态度发生变化。波兰政府已于2022年11月起停止向往返于波乌边境的乌克兰难民发放社会福利金。进入2023年，波兰政府也多次提议调整难民援助政策，收紧对难民的资金援助。战争前期大量波兰民间非政府组织开展援助活动，许多波兰公民参与其中，但鉴于战争短期内难以结束，波兰民众态度也出现变化，部分波兰公民、尤其是年轻人开始担心留在波兰境内的乌克兰难民会挤占自己的工作机会。波乌关系的特殊性也给欧盟内部介入俄乌冲突提供了“特殊渠道”。借此机会，波兰进一步加大与北约和欧盟的联系，同欧美国家开展大量军事演习，应对俄乌冲突带来的军事威胁。同时，美英等西方国家领导人以及欧盟、北约领导人密集访问波兰，就俄乌冲突召开峰会，或在波乌边境同乌克兰领导人进行会面。可以说，俄乌冲突的爆发使欧盟和北约获得了新的凝聚点，而波兰则成为欧盟和北约展现其协调一致行动的窗口之一，相应的，波兰在欧盟和北约内部的角色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波兰与俄罗斯在历史上就曾有着复杂的历史矛盾，沙俄和苏联都曾参与对波兰领土的瓜分。冷战时期，波兰一直作为苏联的卫星国，成为苏联防范西方的缓冲区。冷战后，波兰与俄罗斯开始陷入各种纠纷，在经历波兰加入北约、俄德北溪管道建设、俄格冲突、美国在波部署反导系统等事件后，波俄关系变得非常脆弱。2015年，波兰执政党变为有明显反俄倾向法律与公正党，波俄关系开始全面恶化。波兰将俄罗斯定位为“最大威胁”，加快了同美国军事合作的步伐。2017年1月，首批美军部队抵达波兰。此外，波兰于2018年9月解雇大批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国际关系学院的大使，目的在于“避免参加过共产主义阵营的人身居要职”，俄乌冲突爆发后，波兰国内的反俄情绪迅速上升。截至2023年2月，波兰外交部已经解雇了所有毕业于该学院的外交部员。此外，俄罗斯在能源方面的巨大影响力也使波兰在制定对俄政策时有所顾忌。截至2015年，俄罗斯天然气占波兰进口天然气的73%，但波兰仅占俄罗斯天然气出口份额的5%，相比德国30%的比重，波兰对俄罗斯的政策影响力相对较弱，波俄能源关系的非对称性也导致了波兰对本国能源安全的巨大担忧。因此，波兰在战争爆发后极力游说欧盟、尤其是促使德国对俄实施制裁并推动俄欧能源脱钩的做法对降低俄罗斯对本国能源安全的威胁具有重大意义。如上所述，俄罗斯能源对欧洲有着巨大的牵制力，来自欧洲的需求对俄罗斯能源经济的发展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高度相互依赖的俄欧能源关系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响应美国对俄强硬制裁的措施中，俄欧能源“脱钩”成为欧洲的关键一环。在此情况下，欧洲极力寻找俄罗斯能源的替代品，试图以此来打击俄罗斯经济，但这一做法也给欧洲本身带来了高昂的能源使用成本。能源进口“政治”色彩的逐渐凸显带来了经济性的下降，加上欧洲绿色低碳能源发展不足，欧洲能源危机由此产生。在能源安全无法得到保障，地区和平受到直接威胁的背景下，欧盟的安全战略也做出相应调整。2022年3月，欧盟新版安全战略将俄罗斯的定位由“伙伴”调整为“威胁”，称其将对欧洲造成“长期和直接的威胁”，这一调整为后续欧盟安全政策的制定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也标志着欧盟舍弃了原本追求的“共同安全”，转而追求自身安全。俄乌冲突已持续整整一年，通过波乌关系我们得以管窥俄乌冲突对国际政治格局的影响。战争给世界带来的不只有暂时的军事威胁和财产损失，还有持续性的经济和政治负担，石头丢入水中尚且需要时间去恢复平静，俄乌冲突的影响将持续发酵，未来需要世界各国共同消化。本文转载自“西安外国语大学波兰研究中心 ”微信公众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