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次欧盟-中国峰会于2019年4月9日在布鲁塞尔举行，但脱欧的戏剧性变化以及4月10日举行的脱欧峰会使得人们忽略了这个筹备很久的高级别会议。2019年4月9日，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会见了中国总理李克强。从全球的角度，和欧盟未来的繁荣及其在世界的地位来看，在与中国的谈判和与一个成员国的“离婚”程序之间，毫无疑问前者才是更关键、更具影响力的。尤其是，这次中欧峰会硕果累累。

尽管有消息称，由于中方在谈判最后环节姿态强硬，布鲁塞尔和北京可能无法达成共识，但最终双方还是签署了长达7页的公报。这份历史性的联合声明载有若干与贸易有关的条款，旨在加强互惠、市场准入、投资和知识产权保护，助力发展地理标志和技术转让工作、国家援助规则、世贸组织改革、工业补贴等等，包含了欧洲人希望涵盖的所有问题，否则他们宁愿放弃联合声明。

不过，联合声明也涉及《巴黎协定》及其执行等非经济问题，结论部分则涉及外交和安全政策，即共同努力维护伊朗核协议、支持朝鲜半岛对话，共同努力并密切协调阿富汗和平进程，推动由委内瑞拉人民决定的政治、和平和民主解决，以及共同呼吁在乌克兰全面落实明斯克协议。欧盟还就解决南海争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就海洋和网络安全提出了看法，支持“非洲人以非洲方式解决非洲问题”。尽管欧盟为了迎合中国谈话者，对中方极其关切的两方面问题做出了回应，即重申了一个中国政策，并赞同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与欧盟的欧亚战略之间的协作关系，但这一声明也清楚地反映了欧盟自身的利益，符合其长期需求。为了确保北京能够将承诺落实到位，这份声明中规定了各种“日落条款”，如交付成果的最后期限、召开评估会的时间等，使这份声明成为未来两三年中欧关系的一种路线图。

然而，无论双边问题有多重要，布鲁塞尔会谈最重要的成果是另外两个方面：第一，峰会召开的全球背景；第二，中欧关系中人权等价值观的地位。从全球角度来看，这场持续到峰会的谈判，必须放在跟第三方，也即美国的关系中观察。即使美国被排除在峰会之外，它也肯定是会议室里的大象——不仅因为大象是以特朗普总统为代表的共和党的象征。在很大程度上，特朗普政府在美中贸易谈判期间向北京提出的众多要求，同样也是布鲁塞尔方面的要求；这些要求主要是，确保美国（和欧洲）投资者在中国的公平竞争环境，以及中国公司在外国经营时享受国家补贴的方式。尽管如此，与美国不同的是，欧洲人对他们与中国的贸易平衡不太关心。

欧美实现跨大西洋的目标是一致的，然而，实现的方法却大相径庭：华盛顿选择与中国开打贸易战，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征收关税上，但欧盟立场始终是既强硬又留有余地，因此不排斥在可能的情形下，与中国达成一致。而中国一直在努力使个别成员国脱离欧盟，不管是希腊、意大利还是“16+1”成员国，包括匈牙利和捷克共和国，都在破坏着欧盟的统一。它还试图将整个欧盟从美国一方拉到它自己的轨道上来。但中国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如愿以偿：华盛顿对布鲁塞尔做出了同样的让步，欧洲不必在对其自身很重要的问题上屈服，比如人权。

虽然中欧联合声明中没有对中国人权状况作任何批评，这看起来有些遗憾，但双方重申所有人权都是普遍的、不可分割的、相互依存的、相互关联的。此外，双方在声明中欢迎2019年4月1日至2日举行的经常性中欧人权对话。事实上，举行这样的对话是一些欧盟成员国同意召开首脑会议的先决条件。

对话结束后，欧盟对外行动署发表了为期两天的详细会议摘要，摘要显示，欧盟在讨论中强调了中国不断恶化的人权状况，比如新疆和西藏地区，并提出了一些中国人权维护者的案例。布鲁塞尔还就2018年12月10日被中国当局任意拘留的两名加拿大人迈克尔·科弗里格（Michael Kovrig）和迈克尔·斯帕沃（Michael Spavor）的案件向北京施压，这似乎是为了报复加拿大奉美国之命逮捕违华为最高执行官、华为创始人之女孟晚舟，因为华为违反了美国对伊朗的制裁措施。尽管孟晚舟已获保释，并在温哥华奢华的家中等待引渡，但这两名加拿大公民却一直被关押在某个地方，没有一点消息，无法与家人取得联系，更别提请律师了，甚至也没有任何官方起诉。

这两名加拿大男子的案件之所以重要，不仅是因为他们个人受到了虐待，而且还因为其中一名加拿大男子科弗里格拥有匈牙利双重国籍，是欧盟公民。如果欧盟不公开维护双方的权利，就在其他领域与北京建立联系，那么，这两名加拿大人的命运，可能就象征着欧盟（其他任何国家）的命运，成为中美权力博弈中的无辜棋子。加拿大和加拿大人已经成为这种冲突的受害者。如果整个欧盟、每一个成员国都不对这种“人质外交”强烈抗议的话，那么下一次成为中美竞争中的抵押品的，就是德国人、意大利人或捷克人。

除去《中欧联合声明》带来的所有实际经济利益外，布鲁塞尔在美中欧之间关系的定位可能就是最重要的成果了。在维护多边主义、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和自由贸易方面，欧洲目前与习近平的看法一致，而不是唐纳德·特朗普。然而，布鲁塞尔必须向中国领导人表明，如果他们希望欧盟与中国合作，他们就不能一边选择适合自己的合作区域，比如气候变化伙伴关系和伊朗协议，一边又打破那些对他们不利的规则，比如禁止国家补贴和遵守法治。

正如“欧盟-中国-战略展望”（这是欧盟委员会和人力资源副总裁在2019年3月峰会前夕起草的一份文件）所概述的，在不同的区域内，中国已成为欧盟的合作与谈判伙伴，同时也是经济竞争对手，甚至是体系性竞争对手（systemic competitor）。在中欧峰会上，图斯克和容克与李克强达成了正确的平衡。现在，中国同行将在一两年内证明，他们同意这一声明是否只是为了阻止布鲁塞尔与华盛顿联手对抗北京，或者他们是否真的认真对待国内的改革及其国际承诺。毕竟，现在不仅是英国吃不到蛋糕，中国人（和欧洲人）同样也吃不到。而且，过去一年英国与欧洲之间难舍难分的局面，也恰恰证明了人们有多希望欧洲团结。

文章来源：发布在EUROPEUM Institute for European Policy网站（http://www.europeum.org/）。

作者信息：特雷扎·诺沃特纳博士，EUROPEUM欧洲政策研究所的高级副研究员，柏林自由大学的玛丽·斯科洛多斯卡·居里研究员，曾是复旦大学研究员。她目前关于欧盟在东北亚作用的“EUSKOR”研究项目已获得了欧盟地平线2020研究和创新计划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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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娜编译）